從媽媽寫作,到我的寫作

在2019的尾聲,確定了一件事,就是「寫作的人」,才會是終其一生最愛,也不會後悔的角色。當然伴隨這個夢想的,還同時會有別種角色的共存,例如為人母親、太太、女兒媳婦,以及職場上的身分。

想到寫作,對母親有很深的虧欠。在我剛到基隆的那幾年,為了讓她生活有個重心,或者能有一點成就感的取得,我鼓勵她爬格子,把她的故事寫下來,寄來基隆,接著我在她故事的基礎上,做點字句的潤飾,然後再寄去報社。

有幾回,也真的被刊登出來,媽媽比我還要高興,明明是我把稿費收走了(雖然也沒多少錢),但她總還會嚷嚷要請我吃飯。我想,這一定給她帶來很大的快樂,在她本質聰慧但卻得黯淡度日的人生裡,畫上幾道色彩。

媽媽寫了好多稿紙,滿滿的都是字,一篇一篇寄給了我。她這輩子第一次的創作熱情被激起,但我的改寫跟後續處理卻很快冷卻起來。我開始嫌故事老套,嫌文字平淡要改的地方太多,我嫌媽媽老追問我修改與投稿報社進度很煩,我的口氣越來越不耐煩。媽媽將稿紙寄來給我卻石沉大海,她最後嘆了口氣,說那就不要再寫了。

這件事,成為我放在心上的一件遺憾,我感到很抱歉。生生火火的引起這件事的人是我,很快失去陪伴耐心的人,也是我。高二國文課上,老師說,如果無法持續愛一個人,一開始就不要告訴他。在媽媽寫作這件事上,我想起了高二國文課的叮嚀。

但即使這樣,我這個不成材的女兒,在媽媽心裡最適合做的事,還是寫作。我不知道她哪來的自信,覺得女兒有這般的才華,從小一的作文刊登在校刊上她逢人就要說一遍開始,她讚美了我三十幾年。出來工作後有陣子沉迷織毛線,那是媽媽的專長,她卻一邊教我一邊嘟噥著「妳別做這事,這不適合妳,妳該去投稿寫作。」

我告訴媽媽,我已經寫不出來了,我連很多聯合文學新人獎的得獎小說及散文都看不太懂,那些文腔我也模仿不來,我怎麼還能再寫?

媽媽沒有跟我爭辯,她只說我應該一直寫,然後就會被看見。

我根本不相信。

所以,我努力工作上班,當一個好老師,當一個好組長做行政上該做的事。後來有了機會,去當主任,學習更多的業務。然後一路,就走在行政的路上。

結婚前後,為了好玩,找了個平台開了部落格,沒有任何規劃的就只是做點生活紀錄。斷斷續續寫了七百多篇,跟陳先生的旅行,及初為人母每一件事的好奇與學習。

2016年年底首次參加校長考試落榜,我沒什麼在意。2017年年中自己買了網址、租了空間、架了站,心想好好當個部落客吧,校長這件事就忘了,反正本來就是職場上長官的盛情難卻,我也沒這麼適合跟期待那樣的風景。

結果,人生難以預料,2017年底,我還是被學校校長說動,覺得該有更大的發心去照顧孩子們。所以在很短的時間內報名準備,2018年年初,成為候用校長。

從此,人生一切快轉,那個剛架起的站,很快就被我晾在一邊,成了興之所至,才去逛一逛的地方。因為佔據生活多數時間的思考跟動作,都是工作。「寫作」這件事,排序非常後面了。

我常常遲疑,剩下一半的人生到底要什麼?當校長嗎?完全沒有這樣的篤定。但若是換個問題,當個寫作的人嗎?我一定可以微笑的點頭。

我想,這裡面一定包含媽媽從我七歲時的認定、包含我對她的歉意、包含我自知才華不夠但掩不住真的喜歡的心情。

晚上我跟陳先生說,老師給我一個本子,要我天天寫點東西,她說我並沒有把「寫」養成習慣。陳先生說他也這麼覺得,他鼓勵我就聽老師的話努力看看,以及他說我該有個線上空間,每天都寫一點。

「每天都能寫一點」,成了2020的新年新希望了。

2010那一年,我已當滿三年學校主任,借調教育處培養自己的行政能力跟視野。轉眼過了十年,這十年都在認真當主任、當候用校長、當一個長官信任及交辦事情的人。十年過後,我可以抬頭挺胸。

接下來十年,想為我今生最喜歡的事,留更多的時間。沒有才華有什麼關係?媽媽相信我、老公支持我,而我的老師,會引導我。這樣,就夠我相信我可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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