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月14日那一天,一如預期的晴朗,我早早起床,好好再把自己梳洗一番,留戀似的在家裡面走來走去,我知道今天一出門,我就要一個月後才會再回來了。
八點半左右到了醫院,開始有很多表件要填,護士說那些讓老公處理就好,我的部份呢,就是換上醫院的衣服,做例行性的檢查,當然,讓我唉唉叫的內診一樣免不了。內診結果,一樣,依然是頑強的開一指,都過一個禮拜了耶~哼,沒關係,「短小精悍」的子宮頸,今天一定有辦法對付你!
因為我有乙型鏈球菌的關係要打抗生素,所以要先做肌膚敏感測試。這我第一次聽到耶,要打針之前還得先打一支「先行針」以判斷我可不可以接受那種抗生素(疫苗?)。大概九點時先在我左手臂打一針,然後護士還把針孔圈起來,說如果半小時內圈起來的部分沒有腫大,我也沒有頸部手臂發癢的情況,我就可以打乙型鏈球菌的抗生素。最後當然是測試ok囉~所以就在補充我水份的點滴裡加入抗生素了。
講到補充水份,待產期間我竟然滴水不能沾。不能吃東西也就算了,反正剛吃過早餐,但又不剖腹的我連水也不能喝!跟護士抗議,護士說怕我最後要緊急剖腹,所以才不讓我喝水。轉頭拿大型棉花棒給老公,說萬一我嘴唇很乾,可以幫我濕潤一下。接下來就是剃毛跟灌腸,灌腸沒想像中恐怖,解放的暢快真是不賴。
差不多同時,護士也替我放了一顆開頸的塞劑,大概需要六小時的時間來觀察它的功效。
接下來整個早上,我就在不是很規律的陣痛中度過。那種痛還可以忍受,就是感覺來時,就叫陳先生握緊我的虎口並重壓,稍微轉移注意力一下。另外不痛的時候,就是跟實習護士和她們的帶隊老師哈啦。帶隊老師問我為什麼願意給實習護士機會做一些非侵入性的協助(如量血壓、測脈搏、協助翻身等),我說因為我也曾經是實習老師啊,人家還不是願意把整班小孩子讓我們來練習。我半開玩笑跟老師說因為剛剛護士在讓我簽同意表格時,我不好意思拒絕。老師說我隨時都可以反悔,實習護士就會離開。我問道說實習護士若隨我進產房,會不會很害怕啊?(其實我是不想要鬼叫的樣子被太多人看到)結果連同兩個老師、兩個實習護士異口同聲的說:「她(我)們都看過了!」~~喔,原來最沒經驗的人是我啊!
十一點半時護士要我出去走走,我還很懶的說可以不要走嗎?護士面有難色,大概覺得我走一走會比較好生吧!但是我考慮的點是我都已經很渴了,還去活動不就更渴?不過既然人被關在這裡,還是聽護士的吧,我還要被她內診很多次耶!
老公一手扶著我,一手幫我推著點滴。陣痛也開始一陣一陣,有幾次我扶著牆壁停下來喘氣,因為真的太痛了。陳先生看我這麼不舒服,繞了六樓兩圈後就說回去躺著好了。
整個早上我還利用不痛的時候跟辦公室的又菁live轉播產婦的最新進度,透過手機的google talk真的是超方便,也解除了一些無聊(不痛的時候是真的蠻無聊的)。
時間來到了下午一點,護士來內診,終於有點進度,從一指開到一指半了。但我知道這進度不好,不知道這麼慢的開指我今天幾點才生的完??
陣痛還是一陣一陣,感覺強度有增加了。
快兩點的時候,我問了減痛分娩的事。其實這時候的痛還可以忍受,但這時候才一指半耶,我考慮到開兩三指的痛我能不能忍受?所以我乾脆跟護士要求說我要打減痛分娩。在麻醉科準備的過程中,我盡量不去看那些儀器(聽說針很大支?)免得自己害怕。減痛分娩好像是個大工程,還需要老公簽同意書。最後是麻醉科主任親自來施打,我就像網路上人家講的,要像蝦子一樣弓起身體,並且不可以亂動,痛也要忍著。這針是要打進脊椎的,亂動會危險。還沒施打前,護士再幫我內診,沒想到竟然已經開了兩指多一點!開了三指就不能打了,我跟護士大叫:「要打快打喔!」我怕頑強的子宮頸一旦抵擋不住藥效,一下子開光光那我不就打不到減痛分娩了??!!
反正一陣忙亂,打完了,等了一下也就像網路上人家講的,馬上回到天堂。真的耶,超舒服的,完全不痛了,所有的感覺都消失了。我就很開心的跟老公說打這個很值得耶,六千塊不貴啦!
但是,在天堂的時間大概就半小時多吧!等到早上那個塞劑在六小時後功成身退,醫生指示要在我的點滴裡加藥,讓我的開指進度再好一點。結果那個藥一加不得了,我開始酸到唉唉叫。我跟護士說不是打了減痛嗎?護士說減痛可以紓緩子宮收縮的痛,但不能紓緩子宮頸要撐開的酸。真的假的?還有這樣的喔?
從來沒有經歷的酸,而且整個感覺集中在下腹部到會陰處,真的是酸到讓我很想尖叫。酸的時間越來越長,強度也越來越恐怖,我要求老公重捏我虎口的次數越來越頻繁,這時候應該是三點多了。
整個三點多到五點多,我被陣痛折磨的很慘,開始覺得自己漸漸神智不清楚了。痛到抓狂時,我的呼吸很混亂,感覺自己眼神也很渙散。抓著我虎口的老公都要我張開眼睛看著他,跟著他的節奏呼吸。痛到大叫時,我要他為我呼求主名,這時候只能倚靠神啊,真的感覺要死了!
這時候再度內診,四指半!我好想進產房,想趕快結束這看不到終點的旅程,但只有四指半,還沒達到進產房的門檻啊!護士一直叫我加油,正確的呼吸、正確的出力。
醫生來了,開始要我依他的指示像解大便那樣向下出力,天啊,超痛超痛,感覺自己陰道口要整個裂開了。而且在用力的同時,我的頭還要抬起來看著肚子施力,這很困難耶!
醫生跟老公說:「產房裡面的設備比較符合人體工學」,轉頭交代護士:「進產房!」然後我就被推進去啦!昏沉的我已經不感到害怕,只想趕快結束這一切。
進了產房後我被移到產檯上,兩隻腳分別跨上支撐架,支撐架還有可踩的鋼板,大概是為了配合施力用的吧!兩隻手垂放的地方,也就是產檯兩側,各有一支握把,這也是幫助出力的。老公還沒被放進來,有一小段時間只有我和兩位護士。護士在教我用力,我還記得我用很求饒式的口氣跟護士說:「我做不到」,那個戴著口罩的護士用她很堅毅的眼神和語氣告訴我:「妳可以的!」每次感覺一來,她們就要我頭抬起來看的肚子向肛門用力,然後憋氣,她們從一數到十。數完後陣痛還沒結束,又要我馬上來第二輪。但通常第二輪到七或八,我就氣絕鬆軟了。
後來醫生進來了,老公也被放進來了。接下來是破水,真的是如傳說中的「剝」一聲,然後下體感覺一陣熱流,感覺流出一灘水。
還是持續用力中,有感覺醫生在剪(切?)開我的會陰,但已經痛到無所謂了。有一位資深的護士問我可不可以壓,我虛弱的點點頭,心想早上不是簽過同意書了嗎?老公好像站在我頭後,我不知道他在幹嘛。知道他在我身邊讓我有種安心感,但我管不到他會不會緊張害怕了,我唯一想的只有趕快結束,平安把孩子生出來,以及活下去!
醫生跟護士都在幫我加油,說看到寶寶的頭了,從一元硬幣大小進步到十元硬幣大小…..。
每當用力過後我虛軟時,我就覺得快要陷入一種彌留狀態。閉上眼睛不是想睡,而是感覺自己要進入另外一個世界,然後我的腦袋就像做夢一樣,思緒連結到很遠的地方。這時候我都要強迫自己醒來,不要跌入那個黑洞。
我看到醫生拿出工具,他跟老公說要用真空輔助把小孩吸出來。隱約中我好像也有聽到說什麼小孩頭比較大,所以不用吸的恐怕要生很久。
我好像開始在用力時,尤其是第二輪數數時大叫。那個瘦小的資深護士好像整個人爬在我肚子上了,她也很賣力的在出力。總之,我、護士和醫生就進入合作模式,我輕微點頭表示陣痛來了,我就開始出力憋氣,護士也用力推,醫生也拿起工具吸….大概這樣的循環兩三次吧,然後就有感覺「一大沱」東西滑出來,然後大家大叫「出來了出來了」,很快就聽到寶寶的哭聲。我低頭看了一眼,寶寶在醫生手上了。是的,我成功了,寶寶出來了,而我沒有死掉。
接下來是縫合,感覺縫好久,事後才知道我是四度裂傷(裂傷最嚴重也不過到四度!)。縫合時也好痛,老公已經在我右手邊了,我用很想哭的表情眼神看著他,他握住我的手一樣數數讓我跟著他的節奏呼吸以減緩疼痛。
年輕護士在幫寶寶稍事清潔後,很快就抱來我身邊,數腳趾頭跟手指頭給我們看,還問我要不要抱。現在很後悔沒在產檯上就抱小香蕉,但那時候我簡直虛脫,一點點力氣都沒有,我怕沒抱緊她滑掉了,所以我跟護士說我不要抱。護士似乎有點失望,問了把拔要不要拍照?就在我身後拍了小香蕉最珍貴的剛出生照。哈,真是一個好護士。然後護士還幫忙把小香蕉放我身上,也讓把拔拍了兩張母女照。我還問了護士為什麼她只睜開左眼啊,為什麼右眼都不睜開?據事後老公告訴我護士的反應,一副不知道怎麼回答的樣子。新生兒不睜開眼睛是很正常的,我卻在煩惱為什麼只開一眼?
我問了小孩幾點生、我還問我哪一天出院,在縫合中的醫生跟資深護士都覺得我很誇張,資深護士還念我:「妳都不要管,等一下會告訴妳」他們可能覺得我要專心休息及好好呼吸吧,哪一天出院一點都不重要!(我心想怎麼會不重要?等一下老公還要打電話給月子中心的啊~~~唉,我真的是搞操煩)
一切都完成後,我就被推回待了一天的待產室了,小香蕉則是被抱去洗澡與檢查。第一件事就是補充水份,不愛喝水的我此刻多麼珍惜可以喝水的機會。然後我們分別打了幾個電話,把順利生產的事告訴雙方父母與兩位姊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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昨天月子中心的婦產科醫生說還不錯嘛,我從待產(早上八點半)到生(下午六點多),不到12小時。好像也有人跟我說我這樣算生很快(下午三點多到六點多)。或許跟那種痛三天三夜的人比起來,我算是相對幸運。但是我付出的代價就是「四度裂傷」,這讓我到了今天,都過了一個星期了,傷口還是隱隱作痛。不過不管怎樣,這些都是會過去的疼痛,小香蕉健康平安最重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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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從很早之前就開始在擔心生產的恐懼跟疼痛,我也要求陳先生陪我一起進產房,但他始終沒有答應我。我記得有次我問他說:「你會怕對不對?」他回答我:「會怕又怎樣?」然後我說:「但我一個人進去我很可憐耶!」說完後我就哭了,把他嚇到,他急忙說他沒有不陪我進去啊!
後來我就不敢奢求他跟我一起進去,因為換成我,我大概也會怕。但在待產前簽一堆表件時,護士問了:「把拔陪產喔?」他沒有猶豫的說好,這次換我被嚇到,怎麼這麼阿沙力啊!後來他果然一路陪同,我在很恍惚時只能勉強清醒看著他的眼睛,有一種回到這世界的感覺。雖然兩三週前我們還因為別的事不太開心,但在這生死關頭,還是覺得需要有他來給我穩定的力量。生產完的一兩天,倒滿是惡露的尿盆、換看護墊,他都理所當然沒有任何嫌惡的去做,我心裡真的很感激他,我想到的是婚禮上交換誓約:「你願意一生一世照顧她愛護她,不管她是否疾病…….」真的,我長這麼大,大概除了媽媽外,沒人替我這樣「把屎把尿」,但在老公面前,卻這樣赤裸裸的呈現最脆弱的一面。身為女人當然也想保有神祕感美感性吸引力的那一部分,但當自己手無縛雞之力時,除了把自己交給天上的神,在地上就只能交給已成了另一半的配偶。我很謝謝陳先生在過程中的照顧,對我來說是鬼門關走一遍的經驗,還好有他相伴。
至於我們家的寶貝小香蕉,與她真正的相見歡,就是等我推進病房,她從嬰兒室被抱來,另文再寫囉!
最後,補上一張小香蕉的「三天大」的照片,不過她現在好像已經不是長這樣了(每天都不一樣啊~~~)